猎鹿人

——从电影语言和叙事的角度浅析影片《猎鹿人》

摘要：《猎鹿人》是美国著名导演迈克尔西米诺指导，罗伯特德尼罗，约翰凯泽尔，克里斯托弗沃肯，梅丽尔斯特里普等人主演的著名越战电影。往往战争片能够成为影视经典，都是因为其反战的内核，这部电影的反战意味尤为强烈，长达三个小时的影片，对于战场的正面描写仅有不到十分钟。而影片中出现的各种元素，象征意味明显。由沃肯饰演的尼克，是整部影片最为亮眼的角色，属于他的片段，便是影片中反战味道最浓厚的经典。

越战的背景，是好莱坞七八十年代最爱拍的题材，其中不乏《出租车司机》，奥利弗斯通的越战三部曲，《全金属外壳》这些名震影视的影片，但是这部《猎鹿人》气质完全与以上这些电影相悖，切入点就是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在面对战争后发生的改变。有趣的是，很多人称《猎鹿人》为《出租车司机》的前传，一方面是二者的主演都是德尼罗，另一方面《猎鹿人》确实把越战对人的创伤毫不遮掩的拍了出来。在这部电影里，有大量的隐喻和象征性符号学的元素，是学习电影语言极好的范本，为了分析这部电影的文本，我花了许多时间拉片，我将从以下三点来分析电影的象征与隐喻，同时，解析为什么这部电影会被认为是最伟大反战电影。

为何花四十分钟拍一场婚礼

猎鹿人的前一个小时，观影门槛较高，因为光是一场婚礼就演绎了四十分钟，当然在很多观众看来，婚礼的戏是足够精彩的，但是部分奔着战争片去看这部片子的观众可能就会觉得乏味至极。

婚礼这场戏，对于这部哪怕长达三个小时的电影，都显得有些冗长，导演拍四十分钟的婚礼戏，绝不仅仅是为了塑造角色这么简单，况且仅仅通过一场婚礼就想立住几个角色的形象还是挺困难的，那么这场戏，需要结合电影整体来分析这场婚礼，马塞尔马尔丹在《电影语言》一书中说到：“空间是感觉的对象，而时间却是本能的对象”（1），从叙事学的角度来看，这场婚礼是发生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在短时间内发生的大量故事，虽然时间很长，但是这场戏完全足够的精彩，当观众欣赏完这场戏，知道几个主角即将参加战争，会产生一种非常强烈的反差感，同时与角色共情，对接下来的故事发展陷入一种猜测与期待，而且婚礼中对于史蒂芬和尼克的塑造意图非常明显，两个面对战争都抱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并不觉战争会有多残酷，脑子里想的全是到战场上杀敌立功，其实对这场战争稍有了解的人都会猜到，这二人后期的转变是必然的。他们终会意识到战争的残酷，经受战争的摧残，角色将会产生一个明显的前后对比，也会通过战争前后的描绘来做出完整的人物弧光。

在婚礼当中有一场非常重要的戏，就是几个人在酒馆里像是儿戏一般的谈论战争，被一旁喝酒的一个参加过战争的老兵嗤笑，当场爆发冲突，这个老兵的形象是一个非常具有指向性的角色，涉及到符号学上的能指和所指的问题，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曾经提到过：“一切符号都可以分为能指和所指”(2)也就是说，一切符号都毫无列外地包含能指与所指的关系，这个老兵的能指就是我们所看到的一个经历战后创伤的老兵，而他的所指涉及的广度是很值得仔细分析的，首先他代表的是那一代经历过二战乃至各种与美国相关的战争的幸存者，深谙战场的残酷，很难接受几个没参加过战争的年轻人妄加对战争评头论足，其次，他代表着导演对于未来迈克尔的投射，在三个去参战的挚友中，史蒂芬后面进了精神病院，尼克则是留在越南成了不要命的赌鬼，每天玩俄罗斯转盘的赌命游戏。所以这个老兵就映射着战后归来的迈克尔，失去挚友，完全理解战争的残酷，陷入战争的创伤无法自愈。婚礼这场戏的空间设定其实有很多细节，倒也不是用于立住人物形象，更多的是交代人物关系，且作为战前最重头的两场戏之一，对后续发展举足轻重。

“鹿”这一形象的象征意义，猎手与猎物的转换关系

参加完婚礼，哥四个就立马去上山猎鹿，这个桥段才是立住人设的关键情节，凯泽尔因为忘记带鞋了去找迈克尔借，迈克尔并不愿意借给他，他自己本身是一个很有规划的人，所以对于朋友出来打猎什么也不带嗤之以鼻，哪怕尼克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把鞋子给凯泽尔，迈克尔仍然不依不饶，一副要与朋友闹掰的表情，两个也因此大吵了一架，就是通过这个桥段，迈克尔完成了一个救猫咪式的转变，他勇猛，刚毅，有原则的形象立马立住，显然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这个小片段，已经能够预料到在后面的战争中，迈克尔是带领几个人的关键角色。

随后他带着尼克二人上山猎鹿，这时几人虽然还未出征，但是心里都明白这可能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一同前去猎鹿，导演用许多雪山的大远景来渲染这种悲怆的氛围，尤其在迈克尔一击致命那头鹿的那个瞬间。导演把镜头给到了鹿的身上，一个巨大的生灵轰然倒塌，这就是导演想要表达的东西，在热兵器战争的时代，一声枪响，不知何处就会有人倒下，这种残酷的场面在战场上每分钟都要发生很多遍。这头鹿到底代指什么呢？可能有人会认为，几个人出征越南，其本质也是去猎鹿，只不过那头鹿，是越南这个国家，从国际关系上来看，当时的美国可能确实把越南当成一头鹿，当成自己囊中的猎物，于是派兵前去打越战，想要拿下这个猎物，这是宏观上人和鹿的对立关系。单从这场战争中来看，人和鹿的关系是相对应的，美国兵的眼中，越南士兵就是那头鹿，而在越南人的眼中，美国兵则成了鹿。战争就是一种相互狩猎的过程，这也涉及到索绪尔的结构主义理论，“我”可以被“他”、“她”或“你”所置换，她们就构成聚合关系，指的是可以置换的同类意义单位(3)这种相互对立的关系，能凸显出战争的残酷，对于几个年轻人来说，他们在战场上既是猎手，同时也是敌人的猎物，电影对于这段的处理绝妙，他们很显然以猎物的身份被越南兵俘虏折磨，当然，最后凭借迈克尔的智慧，完成了猎物与猎手这两种身份的转换。

“鹿”这个形象，在影视在作品中常有出现，而在《猎鹿人》中，符号意味尤为强烈。在猎鹿的过程中，导演给了迈克尔非常多的主观镜头，在迈克尔眼中的鹿，是他的战利品，他会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去看那头鹿，就像是越南人以猎手的姿态来看他，由于见惯了猎物，他洞悉猎手的心里，在水牢里他还是给了很多迈克尔的主观镜头，他的视角完成了一种高位到低位的转变，同时也完成了猎手与猎物的再度反转，明确的表达了他是以一种猎物的姿态去狩猎，其实亦表达了导演强者恒强的观点输出。

华丽的谢幕，俄罗斯轮盘

在猎鹿人之后，很多战争片争相致敬伟大的“俄罗斯轮盘”桥段，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前两年上映的《万里归途》，甚至张译都玩起了俄罗斯转盘。这看似是个游戏，其实是我能想到最煎熬人的死亡方式之一，尤其是在《猎鹿人》当中，与自己的朋友，战友对坐，两个人必须要死一个，不论谁死，活着的那个人也便丧失了生的勇气。这对于人内心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很难不把人逼，沃肯所饰演的尼克便是如此，虽然最后因为迈克尔的机智脱困，但是当他离开战争，却在一个酒吧里，发现越南人在以这种方式为赌博，拿命来赌钱，他的内心完全被击溃，明明自己煎熬了好久才脱离的战场，却在一个没有战争的酒吧里，被人当成享乐的游戏。尼克的创伤在此时完全被激发出来，他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电影给了这段留白，没有明确说明究竟尼克是如何陷入这种困境的，而是把难题交给了寻不到他的迈克尔，当迈克尔最终得知尼克在这里做这种不要命的赌博的时候，不远千里赶来拯救自己的朋友，但是此时的尼克已经完全癫狂，丧失了人性，迈克尔唯一能想到的方式就是和他赌俄罗斯轮盘，用在战场上的方式再来拯救他一次，但是这次没能成功，尼克最终面无表情的死在了自己的枪下。这是导演反战思想终极爆发的一瞬，他巧妙的把问题抛给了观众，为什么明明尼克已经脱离战争苦海，却还是深陷在自己的创伤里无法面对现实，迈克尔能够在凶险到的战场上把尼克拯救出来，却无法在一个小酒吧里挽回尼克的生命。

战场是残酷，凶险的，所以在战争中人的肉体和精神受到双重折磨，必然是想要逃离战场，但是创伤是永恒的，当尼克走出战场，他的内心已经完全被摧毁，不再有当年一丝一毫的状态，所以他就算活着，也如同一具尸体，行尸走肉的活着，顶着那具空壳，这才是最厉害的点，完全用一个角色带出了一个群体，把战争的后果剜骨剖心的展示在观众的眼前。哪怕强如迈克尔，也会在战争的阴影下不敢面对家人和爱人。

猎鹿人这部电影对于初学者学习电影语言和叙事学都有着极大的帮助，通过短短五分钟对于战争的正面描写，加上四十分钟的战争片段，就把人物在战场上的挣扎与煎熬描摹到了极致，这部电影之伟大，很难再有其他同类型的电影能够企及。其三段式的情节像是一个平置的沙漏，客观带走了三个年轻人生的热情，始于一场婚礼，止于一场葬礼，沃肯那毫无生气的表演，在影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参考文献：马塞尔马尔丹《电影语言》索绪尔《普通语言教程》陈晓云《电影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