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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部电影的资料与描述实在太少。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资源,但看完之后,觉得很值。一方面,从叶全真的角度,她在其中的角色是一个很大突破,演技也很好,非常值得一看;另一方面,电影本身体现出来的东西也很冲击人心。
我们先来说说影片的剧情。豆瓣的描述已经很准确,一群从台湾南部来的年轻人,来到台北打拼,在大都市却没有容身之地,只能蜗居在天桥底下,每天等着老板们前来招工,过着有一天算一天的生活。故事从伊正饰演的洪金生的视角开始,他刚来到这个大都市,还穿着朴素但体面的衣服,似乎是从来没有干过体力活的样子,干干净净斯斯文文,刚到天桥底下的时候,还被人当作是老板,知道是乌龙以后被人好是嘲笑了一阵。他第一次出去干活,看别人一次背三个大包,他逞强,也要背,结果完全应付不了,反而把工作搞得一团糟。好在他的同伴们虽然贫穷却很善良,处处帮着他,很快他就适应了这种每天卖力气的生活。然后我们可以看到,他与那些同伴们没什么不同了,胡子拉碴,每天衣服都是脏兮兮的,举止也粗鲁起来,与开头那个有些羞怯的年轻人产生了鲜明对比。
天桥下的人形形色色。有讲国语的霍正奇饰演的角色,他会拉手风琴,又很少讲闽南话,可能是一个文化水平稍高的人。有孙亚东饰演的大哥类的角色,拖家带口,又处处照顾着自己的兄弟。有一个叫酒空的人,矮小畏缩,讲话都讲不清楚,一天到晚嗜酒如命胡言乱语。有说不出话但开朗爱笑的哑巴。也有蔡岳勋等人饰演的年轻人,一腔热血,冲动莽撞。这些处于社会底层的人,虽然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却依然保持着正直和善良的品性,讲义气,讲道义,看见不平之事会想要出头,也会对自己的兄弟帮助扶持。我在看电影的过程中,一度以为他们之间会有些龃龉,比如作为外来者的伊正会不会被排挤被欺负,又会不会不同的派别产生内讧。但都没有,尽管他们之间有工作关系的竞争,却从来没有产生过致命的冲突。我不禁为自己的狭隘感到羞愧。也许这帮人的情谊,是这部气氛压抑、没有希望的电影中,唯一能让人觉得有所安慰的地方。
戏剧的冲突,主要在于天桥底下的这帮兄弟与站在社会的另一面的人之间。这另一面,就是以高文雅议员为首的,占据了社会资源的一帮人。这其中包括黑道一面的打手黑龙,他成为高议员背后的支持者,在白道的掩护下干着违法缺德的事。还包括逼良为娼的老鸨,在高议员暗中的庇护下,控制着一群妓女,赚着昧心的钱。这帮人表面道貌岸然,手里有的是钱,他们的领头人甚至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然而相比那群穷苦人的善良和正直,这群人内心的黑暗却暴露无遗。
这两群人之间的冲突,主要有这么几个:
第一,黑龙以根本不存在的“清洁费”为名头收保护费,让不明所以的伊正白挨了一顿打。他的势力很强大,让天桥底下的人敢怒不敢言。有与黑龙关系好的,肆无忌惮地抢工作,引起大家的众怒。黑龙作为地头蛇,凭借自己与警方的关系,牢牢地控制住了这些穷苦人的命脉。
第二,虚伪阴险的高议员。由于这帮穷苦人属于他所在的选区,所以每个人手中的选票就成了他势在必得的东西。他用了很多种欺骗的方式,让这帮人把选票投给他。比如以五百元买一张票,比如在选前假惺惺地表示关心这些穷苦人的生活,要给他们安排工作,但选举完了之后,转身就翻脸,联合政府将天桥改为花市,众人不但工作没了着落,甚至连栖身之地都没有了。
第三,黑龙应该还兼着放高利贷的业务,酒空借了他很多钱,还不起,走投无路,便买了巨额保险,然后自杀,伪装成意外车祸。但高达八百万的赔偿金被黑龙全数抢走,后来被高议员拿去给天桥下的人封口费,以避免他们因为天桥改成花市而闹事。
第四,在高议员和黑龙的庇护下,老鸨逼迫女人卖淫,这其中就包括叶全真饰演的采凤。根据影片中的信息,采凤根本不是自愿来的,而是被人以三十万的价格卖到老鸨手中的。采凤几次想要逃跑,但警察不管,打手又凶猛,每一次都被抓了回去,每一次都会遭受更猛烈的毒打和虐待。天真的洪金生去找高议员帮忙,却不知高议员才是他们这帮人的终极后盾,于是又给采凤带来了更大的苦难。
影片的最后,高议员和黑龙因为做过的种种坏事被揭露,终于引得众怒。这群年轻人什么也没有,也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了。他们的愤怒超越了一切,于是一场暴动开始。最后的决战,刚刚好发生在老鸨的妓院里。愤怒的年轻人打烂了一切,控制了高议员、黑龙、老鸨和他们的打手。这个时候,洪金生才知道,原来采凤并不像高议员承诺的那样获得了自由,而是被囚禁了起来。
影片最后以采凤被解救告终,很巧的是,影片也是以采凤逃跑途中遇到洪金生,却又被抓走作为开始。似乎采凤的命运串联起来了整部影片的线索。采凤被救出以后,画面一转,出现了她与洪金生二人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色衣服,在田野里欢快地奔跑,笑着相拥的画面。可这真的是现实吗?当警察全副武装来到,这群穷苦年轻人会不会遭到逮捕和清算,采凤又是不是真的能自由呢?导演并没有给我们这个答案,他只是给了我们一个虚幻的希望:采凤和洪金生,以及其他在天桥底下苦苦挣扎的年轻人,最后一定有一个干净而光明的未来。
影片的题目《黄袍加身》,意为主角洪金生小时候算过的命。算命先生说他日后黄袍加身,受人跪拜,大富大贵。洪金生怀着这样的希望,来到台北打拼。他有了钱以后,就跑到套圈的摊子,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只为了套到那个头奖的金龙。“黄袍加身”对他来说成为一种执念,足以支撑他对任何苦难的忍受,让他相信自己只是暂时低谷,总有一天会真的成为大富大贵之命。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个零活,让他去扮演做丧事时的天师。当他穿着天师的黄色衣服,摇着铃铛,做着扭曲的手势,看见死者家属跪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才是当年那个算命签的真正含义。黄袍加身,受人跪拜,多么讽刺。这一段画面交替穿插着洪金生幼年时对于皇帝的幻想和现实的真相,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洪金生最后失声痛哭,那一瞬间,我无比理解他的绝望。
最后说说叶全真饰演的采凤。我会四处搜索这部电影,当然本意是为了看她。豆瓣的描述中,她饰演了一个风尘女子的角色,我想,应该会是很大突破。只是我猜到可能会很虐,但没想到会虐得这么惨烈。很奇怪,她饰演了很多这一类的角色,饱受磨难,身世凄惨。比如《木棉花的春天》和《辗转红莲》,但看这些角色的时候,我虽然也觉得虐,却不觉得很真实。但这一部却让我感觉到了一种真实感,看完之后,心里难受得厉害。
采凤的命运过于凄惨,一开始她不认命,要抗争,要逃跑,可是失败了。于是她认命了,开始表现得与其他女子没什么不同,后来在妓院与洪金生相遇的那几段,她表现得无谓也无羞耻感,仿佛已经不在意了,只是偶尔露出身上伤痕的时候,眼睛里又出现了转瞬即逝的忧郁。然而她遇到了洪金生,是幸运也是不幸,洪金生一腔热血却又过于天真,给了她虚假的希望,却又没有给她可行的办法。于是她逃跑失败了一次,又被高议员告密一次,遭受了更多的痛苦。我还是愿意相信导演给出的结局,采凤得到了解救,能够与待自己好的人在一起。我希望结尾处那个一袭白裙,笑得很天真烂漫的采凤是真的存在的。
叶子在这部电影里演技还是相当可圈可点的,相比出道之初的那些青春片,简直有质的飞跃。只是这样的角色依然让人觉得心疼。我记得她好像在哪个采访里说过,每一次拍戏,很奇怪,总是最折腾人折磨人的戏份落在她的头上,什么落水跳楼火场挨打之类的。每一次她都会没有怨言地尽力完成。在那样柔弱的外表之下,却有一股极具反差的韧性,也许是从《雪在烧》开始就已经逐渐融入血肉的坚强个性。
总的来说,这部电影在我心中是很有质量的。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个性,每一段冲突和故事都让人心中怅然。也许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微小。信命还是不信命?如果给你一个“黄袍加身”的隐喻,你会不会因此勇往直前,直到撞得头破血流?影片中有一幕让我印象深刻。天桥上面,车水马龙,灯光闪烁,火树银花,繁花似锦;天桥下面,尘土飞扬,肮脏龌龊,贫穷黑暗,毫无希望。这样的对比,永远都会存在。
但我仍然愿意相信,就像导演最后给出的那个镜头一样。穷苦的少年和陷入歧途的女孩,最后都能洗去身上的血污和苦痛,穿上一身洁白干净的衣服,露出最纯洁无暇的笑容。